貧窮與富有只是一場病的距離

親愛的阿靖：

每年總有兩次，島嶼北邊的我與島嶼南邊的朋友，會相約見面。這一次，我們找到一家美食餐廳，得到一個角落的位置。不遠處就是書架，擺放著許多雜誌與報紙，我問朋友：「妳要看報紙還是雜誌啊？」她稍稍遲疑了一下，然後說：「吃飯的時候，我不習慣看報紙，還有雜誌。」我的手臂縮回來：「是怕看見令人不舒服的報導，會妨礙消化嗎？」朋友笑起來：「從小我媽都是這樣規定我們的，她說，同桌吃飯是很珍貴的緣分，要好好把握可以相處的機會。」

我忽然明白了，人類是這麼神祕的生物體，應該要常常聊天、談心，或是溝通的。但是，我們往往花費太多時間看報紙、雜誌、電視，或是掛在網上，非必要不與家人講話，講話時連頭也不回，眼光都沒有交會。等到裂痕已經產生，才感到驚惶，卻又找不到對話的頻道與腔調。餐廳裡的成年人差不多都是一邊用餐，一邊翻閱雜誌；孩子也把食物塞得滿嘴，一邊認真的翻閱漫畫。

我看見不遠處一桌五、六個客人，桌上沒有報紙雜誌，幾個成年人，看來像是阿公、阿媽、爸爸、媽媽和其他的親戚，所有的眼光，都熱切地集中在那個一兩歲大的嬰幼兒身上。小小孩正稚拙的舉起湯匙，將切短的麵條送進自己口中，只有一兩根短麵滑壘成功，其餘幾根短麵從嘴邊滑下，三振出局，而整桌的大人都鼓掌歡呼起來：「好棒！好棒喔。怎麼這麼厲害啊？」親愛的阿靖，我看著那個場面，聽見那樣的呼聲，忽然覺得眼熱了。曾經，當你還很幼小，我們也是這樣熱切的注視著你，第一次翻身、第一次站立、第一次喊「爸爸」、第一次畫出一幅色彩繽紛的圖畫。然後，你漸漸長大了，然後，我們是不是就漸漸失去了最初的熱切？

直到，直到生命終結的時刻。最近有個朋友失去了外婆，八十幾歲的外婆彌留時，所有被照顧過的孩子從四面八方趕回來了，大家安靜地圍繞著、注視著外婆，輕聲說出對她的感謝與愛，直到老人家平靜地吐出最後一口氣。

生命的初始與終結以外，我們浪費了多少時光？